阿原

亲爱的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我对我们前途未卜的爱情有太多的担心,虽然我差不多已经下结论一样知道,我们不会有任何结局,可是,我依然依赖在你温热的大手里不愿意拔起。我差不多都是紧紧抓着你的手的,你发现了没有,我把我的小爪子使劲攥在你的大手里,我捏着你的每一寸粗糙中滑滑的手部肌肤,我以为这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感觉——热热的、使劲以爱的多余数来回应另一个人的力度的爱。

我稍微靠近你一点,你就差不多要揽我入你胸前,你把你的大头,掺着汗液和白天在工地上接到的灰尘一起的圆头靠近我矮半截的项部,你差不多把你的心想一骨碌倾倒进我的身体里。我只能再使劲回应你的手,那比之前多的力度,就是我告诉你,我懂了,我爱你,同样爱你。可是啊,另一个声音在这林荫道的外围盘旋着,它告诉我的,我不敢说一个字。我怕我一说,你的温热将自动下降到零度,和湖边那一动不动的钓鱼的女人一样,冷寂。

你提议在草坪上坐下来。一米外的过道上,依然是这个繁华商圈里住下的40不惑的夫妻或者爸妈来往锻炼,你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搭在我外边的肩膀上。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日,我们还刚刚相识,在夕阳下,河滩上,白沙在浅水里倒映着余晖,斜插过来的天河一色,让我沉迷其中。我以前,很少有机会在这样的时刻,和一个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地沉溺在这祥和的水天之间。我感觉,夕阳在那一刻,融化了这世上的所有,融融的,淡淡的,微微的,刚入春的树也跟着成为水浆一样的存在。远处的村庄成为以我们俩为圆心而辐射的影子了。

在这个河滩上,你紧紧拥着我。走一步,拥一步,我以为用之后我跟你说的一句话形容那时的我们很贴切:你像是长在我身上似的。我们那么两个蚂蚁一样的人儿,就这样在广阔的河滩上,在细软的沙粒间,委顿下去,你的吻似天花乱坠,似无边的丝雨,在我颈项,在我的整个脑子里拉我入晕。我抬起眼,再看那夕阳,它晕开了很大,像我对你漂浮的欲望,飘上河流的上空,飘到我们向往的生活边缘。在那里一遍遍逡巡,一遍又一遍。你说:你是我的。我笑着,抿着嘴,我心里有泪,但总是笑着。我说:真美啊。

现在已是夏天了,草坪上的草很是茂盛,你穿着休闲的黑蓝色的裤子,说:扎到我屁股了。说着把屁股朝我坐的地方移过来,差不多是挤在一起了。我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妈……”

“给你介绍了一个?”你迅即打断说。

“你怎么知道?”我惊异问。

“猜的。”你把两手收回。两手各搭在两只脚边。眼睛紧紧垂着,似乎是被两只膝盖给夹住了。

几双人从过道上走过。我们都没说话。

我不知道,此时没有文学修辞的你,会如何描述你现在的心情。你,在建筑工地上跑腿的人,用陷入沉默世界的声音告诉我,你的心跟着沉下去。

你的眼帘里都是褶子,被什么东西两边夹击了一样。可是那个击打并非是明眼的,而是暗暗的,不破皮不出血,却让内部的血开始凝聚,开始结死块。你用手用不大的力度扯起嫩而坚韧的草。跟我做同一个动作。

我也被你的猜的正确给吓着了。如果爱,是告知你,只是为了说真话,而不是,告诉你,说真话以后依然行不对对方所益之举,那么,这充满了机关重重的爱,又怎么让这个初入爱情轮回里的青年走出爱的阴影呢?

我差不多,没有让沉默发酵成自我反思进而自我悔过自我更正的结果。

人的天性里,潜存着自私自利。而这自私自利在如今这个世界大行其道,被冠名为“活出自己”。

“我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终于沉默了三分钟以后说。

犹犹豫豫,进进退退,虚惊担待,我都是以保护自己为目的的爱你。这就是我的人生观。

你用你挨近我膝盖的一只手捏起了我搭在上面的一只手。我们重新掉进温热里,摸索着向未来进军。

一股气体从你的内脏重新链接了四肢。

屁股下的小草似乎也看客一样虚了一口气。我们在春天种下的苗终于长出了畸形的爱情。

谁又能说,它不会强壮如钢铁侠,虽然异类,确是独树一帜。谁又能说,那河滩上的夕阳不曾融了铁一般的意志,在融融的希望里出现一大片草原和牵手寻绿洲的情侣呢?

谁又能说,我不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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